我的班级我的情

　　我的班级我的情

　　文|刘潇[七十年代初生人，1991年中专（中等师范）毕业后开始执教初中数学，省奥数教练，自学完大学课程，并进入西安交大读博。从教二十余年来，对基础教育及孩子的成长有着深刻的感悟，发表了几十万字的教育文字。]

　　正上课间，手机来电，挂掉，又来，再挂。一个短信飞来：老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是你的学生。旋即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睑。是我二十多年前初登讲台时带过的学生。

　　课后，电话回过去，却是另一位。才知是二十多年后的他们，仍没忘与老师开个玩笑。

　　把我拉进了他们的群中，群中沸腾了，问候、玩笑、甚至捉弄，没有了师生之间的距离。而我的思绪，却飞回到了二十四年前的那一段时光。

　　一九九一年的那个暑假，我完成了从学生到教师的身份转变，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一所黄土塬上的乡村中学任教。做为初一?三班的班主任，带两个班的数学课，人生的转折就从这里开始了，那时，我还不满二十岁。

　　开学第一天，学校的工作还未能就绪，安排学生吃饭睡觉是首要的工作。临时指定了生活委员联系解决吃饭问题，因为孩子对学校环境不熟还要上课，却在我上完课时，发现还有十多位孩子的吃饭问题未能解决。我匆忙来到后勤处找灶管老师，远远就见一大堆学生拥堵在办公室门口。走近时老师正在发脾气：你们都跑来干什么，让你们班的生活委员来。我瞬即接话：生活委员来了。老师眼皮把我翻了一下，声音又提高了几度训斥到：现在都开饭了，你要办那么多的饭证，那还有饭让你吃。我知道他把我当学生了，回道：我让学生找你找了一上午也没能见你人，你干啥去了？老师看我话不对，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六?三班主任。老师忙给我道歉，但解释说灶上没准备那么多学生的饭。我无耐只有离开，来到了教师灶，用我的饭票买回了二十多个蒸馍，暂时解决了娃们的肚子问题。

　　晚上放学后，我去男生宿舍，室内还没通电，娃们在摸黑整理他们的床铺，有人东西找不见了，吵闹声一片。看见临班有蜡烛，去借。只听那个大男生恶狠狠地说：我的蜡烛为什么要借给你？但还是递了过来，荚带着一句：用完赶快还给我。我知道，他是把我当学生了。

　　我当老师的第一天，就是从别人眼中的大孩子开始的。

　　是的，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只是比我的学生大了六七岁的大孩子。我溶入了孩子们的生活中，刚从学生变身为老师，我只是一初生牛犊，学生气还未曾脱去，做为全校班主任中最年青最没有阅历的我，竟然把班带的风生水起，被评论为全校最具活力的班级。

　　忘不了平操场南边那块地时与你们一块舞锹弄镢推拉架子车挥汗如雨，忘不了运动会时与你们一起激情澎湃挥臂呐喊，忘不了秋天的连阴雨教室漏雨时的那一片漆湿水可没脚，忘不了天寒地冻时我将炉子搬进教室锅里你们的蒸馍冒着的丝丝热气，忘不了床下你们偷偷放下的一袋红薯，忘不了从门缝中滚进来的一个西瓜，忘不了我因工作失误心情烦闷时你们对我的安慰，也忘不了淘气学生的恶作据甚至故意对我的冲撞……

　　忘不了有天晚上放学后，我正在批改作业，两位女生进来了：老师，让我在你这里烫个脚，然后自己倒了半盆热水泡起了脚。

　　忘不了有天晚上放学后，我给一位缺课的男同学单独补课，不经意的一瞥间发现窗缝中透进来了校长的一双眼睛。第二天上课时，我给全班同学说，以后晚上放学，任何女生都不能进我的办公室。学生们都在悄语着问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们还记的那个为什么吗？

　　学校是要求班主任必须跟在班队伍后边跑操的，忘不了那天的早操，我扫遍了整个操场，没有一个班主任在跟操，我也就放慢了脚步，踱到了几位老师跟前听他们聊天。猛然回头间，却发现我的班已经让年级主任叫到了操场中间，站在了那里。

　　待早操结束队伍散去，我走到了我的孩子们面前，准备带队离开。我一声“齐步走”刚落地，主任又努气冲冲地老远喊着“六三班立定”。我转身问他要怎么办。他没吭声。我再让孩子们齐步走，他又喊立定。我再次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你为什么不跟操？我说我不跟操是我的错你让我的学生站在这里能解决什么问题？我转身叫同学们齐步走，主任又让队伍立定。我面对同学们说，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喊齐步走，如果你们不听，你们听谁的谁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队伍就这样让我带走了。

　　学生进了教室，我明白主任是把这位最没阅历的班主任当娃样子收拾了，尽管在主任面前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了我的强硬，然而，回到办公室我却委屈地任泪水冲涮，几近失声痛哭。上课铃又响了，我抹了一把眼泪又抖擞地走上了讲台。孩子们是敏感的，后来有位孩子偷偷地从我窗缝中塞进了一张纸条：老师，你心里不舒服就说给我们听吧，别压在心理难受。

　　晚上放学后去主任办公室做了道歉，请他原谅我的过错与鲁莽。

　　忘不了那次校长叫我去他办公室谈话，问及班上一位孩子的情况。谈完话离开校长办公室，我还不知道校长叫我谈话的目的是什么。后来，听其他同事说我班上有学生给省教育厅写信反映学校的问题了。我只是在上课间问过孩子：你从那里知道的省教育厅地址？娃说：从报纸上找的。至于信的内容不知是忘了还是当时就没问，现在已没有任何记忆。二十多年前黄土塬上的那所乡村中学，有孩子能想到给教育厅写信，这是我从教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竟然是我带过第一个班的学生，不知这是不是一个创举？

　　忘不了有天早读间，我进了教室，发现还有几位女生没来。去女生宿舍查找，几位女生还躺在床上高声嘻闹取乐。我知道娃们是在向我这个年轻的班主任挑衅了，呵斥他们起来，罚他们站在了学校的旗杆下面。然而，等我一节课上完，旗杆下已经空空无人……

　　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有着一腔对待工作的狂热，也有着一位年轻少年具有的感情心事。每天直面着这些小我几岁的孩子，沉浸于他们的生活中，面对着善解人意懂事听话的乖巧小女生，我甚至偷偷地想着，有着一位能与我桌前书下相携互助的人生伴侣，然而，那时他们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纯真，稚嫩的就象一个个荚裹着的青豌豆而不忍让人去触摸，我沉浸在他们的生活中，又远远地观望着他们成长，盼望着他们的长大，我小心地扮演着他们的老师角色，唯恐我的不小心会惊扰了他们的成长。

　　忘不了的事情太多太多，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有忧愁有舒畅，就这样，在工作的偶然失意，面对少数淘气学生的无耐，班级成绩的稳步上升中，我慢慢成长起来了。

　　对于孩子们来说，那一年也许只是他们上学阶段的一个插曲，一个短暂的过程。而对于我来说，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是我走向生活走向社会的起脚石，这一年有着我绵长的记忆，无尽的怀念，甚或有着隐隐的切肤之痛。我给他们付出了未曾有过的热情、激情，虽然以后也带过班一直做着老师，却只有这一个班的孩子能让我回忆起他们栩栩如生的面孔、神情。

　　后来来省城进修，离开学校，在一段时间里还是有意无意地想回去看看，不仅仅是想看看我工作过的环境，我的那些同事。最让我牵挂的，是我走向工作之后的那第一届学生。一晃二十四年过去了，我也已十多年未曾回过学校，我的第一届学生都已经为人妻为人夫为人母为人父，他们的孩子也到了我带他们时的年龄了。今天，在群中的戏笑中，我体会到了他们的长大，虽然同为七零后，我却感受到了与他们的差距。在社会大染缸中他们已经茁壮，有着各自独立的人生思想，他们就是现代社会的缩影，带有着当今社会的很多印痕。而我，却依然立于讲台，囿于书中，浸于墨香，我已无法将群中的名字与当年的面孔对应起来，却怀念着那一年的纯真、恬静、还有那一丝丝孩子气的邪恶。

　　轻轻的我已经走了，正如我当年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为你们的人生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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